当天胡人并未来袭,他们得已稍作休整。

第二天,天将亮,战鼓就已经敲响了。

北境隆冬天,刮着刀子似的冷风,雾气重,隐约见浓雾里胡人队列齐整,乌泱泱地已经在城门口叫阵了。

岑夜阑站在城墙边,居高临下,目光直锁定胡人军中,高坐马背的男人。

这人身材高大,生了双绿莹莹的眼瞳,眼窝深,鼻梁高挺,一张脸轮廓分明,颇具攻击性。他正冲着岑夜阑笑,一扬手,周遭都安静了下来。

“岑夜阑,你再不来,”延勒笑道:“我就摘了你兄长的脑袋给你送瀚州城去了。”

岑夜阑神情冷淡,“三年不见,你还是只会口出狂言么?”

他二人都是武艺卓绝之辈,声音清晰回荡,让人为之一振。

延勒不以为意直接笑了出来,说:“三年前你我交手还未分出胜负,我惦记了三年,如今,”他抬头看着岑夜阑,挑衅道:“你可敢再同我一战?”

岑夜阑波澜不惊,高站城楼如挺拔松柏,不屈不折,淡淡道:“要战便战。”

东方日头渐升,古老斑驳的城墙上战鼓声擂动,鼓声激越,岑亦、元徵、和方靖都在观战。

岑亦说:“延勒一向心高气傲,败在阿阑手下之后一直心有不甘,这么多年了,还是这样。”

元徵直勾勾地盯着城下看,一言不发。

岑夜阑一身玄甲,手持银枪,高高坐在马背上,气势凛冽逼人。

岑亦道:“胡人此番是有备而来,一路势如破竹。北沧关苦战了这些天,陇沙堡又传来败绩,军中士气低迷,昨日援军一来方才大振,”他顿了顿,道:“延勒这是想借阿阑挫挫我军锐气啊。”

方靖小声说:“这蛮人休想,岑将军怎么可能会输给他。”

岑夜阑这些年鲜有败绩,大燕上下对岑夜阑都有种盲目的信任,方靖转过头,问元徵,说:“是吧,阿徵。”

元徵下意识地就想嗯一声,那边岑夜阑和延勒却已经交上了手,刀枪碰撞的一瞬间,二人已经走了数招。元徵皱了皱眉毛,一只手搭在城墙上,轻轻敲了敲,没有说话。

旁观者清,元徵是武道内行,看他二人甫一交手就知道这个延勒不能小觑。

方靖得不到回应,又去看岑亦,岑亦只笑了笑,就听元徵说:“岑夜阑不会输。”

少年人侧身靠着城墙,语气不容置喙,透着股子桀骜劲儿,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底下交战的二人。

岑亦若有所思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下去。

诚然,延勒不是好相与之辈。

岑夜阑和延勒认识很多年了。当年他义父就是败在胡人大将玄戈手中,那一战打得惨烈,他义父以身殉国,玄戈数月后重伤不愈而亡。

延勒是玄戈教出来的。

枪尖划在刀刃上迸发出一记刺耳声响,周遭俱是胡人和大燕将士喊战之声,鼓声越发急促。

延勒攥住长刀挑开直直绽开的枪花,刀尖一荡逼向岑夜阑面门,口中却是倏然一笑,瞳色更深,狼也似的有几分狠色,低笑道:“痛快!”

“在王庭憋了三年,我可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岑将军。”

岑夜阑冷漠以对,胯下骏马扬颈长嘶,他一个后仰避开延勒杀招,银枪一旋,蛟龙似的直刺他胸膛。

延勒低哼一声,二人对战激烈,他道:“岑将军,这场仗,你们赢不了。”

“不如投我帐下如何,”延勒笑道:“大燕许你的东西我一样不少,高官厚禄,还封你做王,怎么样?”

岑夜阑冷冷道:“延勒,你这三年只学了这点饶舌的功夫?”

延勒叹气道:“岑将军,我是真舍不得你死。”

下一瞬,延勒却被逼到近前的银枪封住了话,刀枪狠狠相撞,二人都震了震,战马扬蹄嘶鸣。他挥了挥手中的长刀,喝了声好,却收了说笑的心思,没有再大意。

战场上没人敢轻敌,更没人敢轻视岑夜阑。

延勒同样如此。

二人难分胜负,战况愈炽,元徵远远地看着岑夜阑,耳边尽是鼓声和将士的呼喊声,胸口无端滚烫,如烧了沸水,竟有些难抑的沸腾。

临了,岑夜阑胜了一筹,削去延勒头上盔甲,他面容冰冷,枪尖直指延勒的脖子,气劲森寒,生生在颈项间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。

若非延勒反应敏锐,拿刀一格,只怕就要血溅当场。

刹那间,鼓声轰然如雷,城墙将士群情沸腾,一声一声激昂的“岑将军”此起彼伏,几乎震破苍穹。

延勒浑不在意散乱的头发,慢慢地拿手揩了下脖子,指尖一片濡湿。

岑夜阑斜斜地提着枪,一手勒着缰绳,他抬银枪指着延勒,说:“你输了。”

延勒舔了下手指的血,盯着岑夜阑,微笑道:“没到最后,孰胜孰负尚未可知。”

“岑将军,咱们走着瞧。”